“哦~~嘘~~”
出庙后,关义竹在路边总算是可以放下一直绷紧的肌肉,深深地松了一口气。他衷心地祈祷没有人会再来和他分享这片空旷的空气,虽然这里的空气并不好,浓浓的焦屑味中还夹带着一股难以形容的阴湿气息。
“嘻嘻嘻……”
就在这时,站在关义竹身前的丁娜却“噗哧”一声,半弯腰地抱着肚子低声笑了起来。
“……”
关义竹和夏辉军面面相觑。
“哈哈哈,太好笑了,一个自称不是什么好人的奇怪男人,看上去有点傻呆呆的,没想到吹牛吹起来还是挺勇猛的,可是、噗——他之后含羞地连‘女朋友’的名字都不敢叫,好像是真的要他负责了一样,真的是几辈子都遇不到的奇遇呢~”
丁娜像是被打开了“痒痒”开关般笑得停不下来,倒是把关义竹笑得脸上两片潮红。
他一想起自己刚刚的“勇猛”场面,就恨不得嘴里大喊“好羞耻好羞耻好羞耻”地往墙上撞。
“不过呢——”
丁娜原地踏步转了个身,双手轻轻放在身后,凑上身看着关义竹的鼻尖莞尔一笑。
“没想到堂堂关义竹大侦探还要借用别人的名字,真是有点扫兴呢~”
“哦?你知道我?”关义竹尴尬地抓了抓头。
“废话,你那根收不起来的呆毛在被切掉之前是没有人会认不出来的。”
夏辉军在一旁冷笑道。他对刚刚关义竹抢走丁娜“男友”位置的行为非常不满。
“那这位,想必就是……”
“他叫夏辉军,是我最忠实的死党以及助手。”
“嘁,现在不是了。”
“我的这位死党,为人低调敦厚、刻苦勤奋、待人真诚、谦谦温柔,丁娜你以后真的找男朋友一点要找老夏这样的男人。”
“你好丁娜同学,我是这个关义竹、哦不,关大神探最忠实的死党兼助手,也是他无可替代的青梅竹马,我叫夏辉军。”
夏辉军无视了之前那句话,重新隆重地做了个自我介绍。
“太棒了!”丁娜开心地拍了下手,双眼闪出光芒,“听娇娇说,她派了大名鼎鼎的关侦探和他的助手来保护我,真的是非常可靠呢!”
“嘿嘿嘿……也没大名鼎鼎啦,我还是很低调的。”
“嘿嘿嘿……主要是我辅助地好啦。”
面对女生双眼崇拜的夸赞,二人组没有招架住,心情纷纷飘了起来。
“——另外……”
丁娜话说到一半,轻步绕到关义竹身边,薄唇微微上扬。
关义竹一时不明白她想干嘛,可是一下秒,他的手臂已经被丁娜轻柔地挽住了。
噗通——
丁娜突如其来的动作让关义竹心脏下意识地猛烈一抖,不知不觉中,脸上也变得骚热了起来。
“丁、丁、丁……”
“呋呋,”丁娜此时却非常淡定,露出了一个调皮的表情,“既然都这么说了,那我也有权利在这段时间占有你对吧,嗯?假男朋友大人?”
说着,她把头靠在了关义竹的肩膀上,像极了一只正在依偎的小鸟。
关义竹僵在原地,然后在丁娜的半拉半扯下,走远了。
……
只是,他们是不是忘了在场还有一个人?
(……………………苍天啊,你为什么要这么对我!)
心态崩塌的夏辉军有种举天长跪的冲动。
◇
当夜幕吞噬了最后一丝夕光,侦探二人组不请自来,走进了放置丁元尸体的停尸间,一股令人作呕的腐臭气味扑面而来。
丁娜被关义竹半强制性地先送回了家,后者在分开时还有似乎有点不高兴地鼓了鼓脸。
说是停尸间,其实只不过是在C村外临时搭了一个铁皮房,大概只有半间教室的大小。房间的四面密封不透风,只有一扇没有把手的弹簧门正对着C村村口。
屋内看守尸体的警官是一个年纪看上去与关义竹相仿的年轻男子。
他叫阿冰,是D镇警署中一名刚入职不久的新晋刑警。今早,D镇的警方接到报案,称有人蹊跷坠崖;而就在警署派人马不停蹄赶到C村准备开展调查的时候,却遭到了C村村民集体激烈的阻碍,甚至产生了肢体冲突。无奈之下,D镇警方只能暂时撤警。
而被留下来看守尸体的就是阿冰,一来是阿冰对C村熟悉,他和好几个C村的同辈人以前是同学关系,二来,还是因为那句“年轻人需要多历练”的老生常谈。
不过,阿冰本人倒并没有怨气,他从小就向往成为“正义的伙伴”,能成为一名刑警是他今生最执着的梦想;况且,没想到能在执行任务的时候居然还能见到自己的偶像,简直是大赚特赚。
“是关义竹侦探吧?是关义竹侦探吧?!”
他见到有人来后,先是愣了一下。可是在缓缓看清来访者的长相(头上的呆毛)后,他突然一下,像是记起什么似地,手忙脚乱地拿出手机。
手指在屏幕上急速地翻划几秒后,他又“啊!”地一下叫了出来,露出不可思议的眼神机械般地一帧一帧转过头,随后兴冲冲地冲到了关义竹面前。
“是关义竹侦探吧?是关义竹侦探吧?!”
“我……”
“真的是活的诶~~!是活的是活的!我不是在做梦吧?”
还没等关义竹回答,内心控制不住激动的阿冰已经围着关义竹,像是会瞬移般,左前右后分别打量。
“确定了,是真人、是活的。”
最后,他得出了这个结论。
关义竹的额头流下了一滴并不存在的汗珠。
“天呐,你怎么一下子变得人尽皆知了,这不符合你‘默默无闻’的人设啊?”
夏辉军有点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。
“邓糖娇之前都说了,肯定是它惹的祸,肯定是它。”
关义竹指了指头上那根还在悠游自得摇晃的呆毛。
“是啊,关侦探的呆毛,只要看一次就不会忘记!”
阿冰像是代言人般,自信地伸出了大拇指。
“我就说吧。”关义竹耷了下眉毛,“不过话又说回来,同学我们之前见过吗,我应该不是那种特别有名的侦探吧?”
“关侦探怎么会不出名呢!”阿冰手舞足蹈地反驳道,“您之前在‘鬼新郎’那件案子里揭穿凶手的那刻简直是酷毙了!就像小说里的侦探那样,我们当时整个警署上下都看呆了。
“肯定是那次直播啦,‘小说里的侦探’。”夏辉军提醒道。
“哦哦……”
关义竹回忆起了不久前和那个旷世恶犯惊心动魄的对决。
“话说,关侦探你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?”
阿冰疑惑地问道。
“啊……我,我是被陈威警官派来的,酒居市公安局的那个陈威警官,他要我辅佐你们赶快把这个案子搞清楚眉目。”
关义竹随便编了个理由。陈威是酒居市公安局里的人,也是曹警官曾经的学生。
“是这样啊,那太好了!”
阿冰相信了关义竹的话。
“先说说这件案子的大致经过吧……哦对了,同学你叫什么名字?”
“周围人都叫我阿冰。”阿冰说道,然后掏出了刑警人手一本有的小本子,“是这样的,今早我们接到报案,说是有人坠崖死了,死者名叫丁元,是村里出了名的‘讨债鬼’,性格阴暗、暴躁,形迹恶劣,反正在C村里的风评特别差。
“案发地是村外一座小山上面,当地人叫它‘墓山’,山上产出一种叫‘开笋’的笋,味道特别鲜美,关侦探我和你讲,和老鸭汤煲在一起绝对是……”
“OKOKOK,我知道了,这笋很好吃,阿冰你继续讲和案子有关的事。”
“好好,”阿冰擦了下嘴角的口水,“死者就摔在山脚的位置,呈落地姿势,面部着地,应该是当场死亡。尸体的上方正对着一块突出来的悬崖。我们当时查看了一圈地形和尸体的死状后,初步判定,是有人在悬崖上把死者推下来的,蓄意谋杀。”
“嗯?你们这么快就排除意外坠崖了吗?”
关义竹头上的呆毛弯成了一个问号。
“呃……这样的……”阿冰颤抖了一下,有点顾忌地指了指身后的棺材,“关侦探你去看看那边死者的尸体,就知道怎么回事了。”
被阿冰这么一说,关义竹的疑惑更大了。可是看前者的模样又不像是在开玩笑。
难道是尸体身上有别的外伤能证明死者在坠崖前与人有过接触?可到底又是什么样的伤口能让一个刑警光想想就一阵发麻呢?
关义竹和夏辉军熟练地戴上手套,掀开了棺材。
——!!
当尸体的脸出现的那一刹那,两个人的心口不约而同地顿时一凉。
关义竹终于是明白了阿冰为之前为何会是那样的反应——前文提到过,丁元天生畸形,本应是左眼的位置“一片空白”;可是现在,这个地方却出现了一道血淋淋的口子,并且,在模糊的烂肉裂缝中,还被镶放上了一枚纸做的眼球。
“这是……纸扎人上的眼睛吧?”
夏辉军不禁嘴唇发抖,倒吸了一口冷气。
这是一副何等诡异而又恐怖的光景——在这张面对死亡时害怕、紧张到极致而拧皱成扭曲的脸上,一只宛如死鱼的“活眼”和另一只脆薄立体的“死眼”一齐直勾勾地向上仰望,给人一种极其毛骨悚然的不协调感,仿佛另一边的脸是从灵界归来,因为不甘于遇害的事实,化作怨物要诅咒他生前每一个记恨的人。
关义竹也下意识地被定在原地,不敢发出一声大气。一种名为“阴森”的小虫正湿凉凉爬满他的背脊。
“老夏……我们这是在身临其境地体验一部以山村式诅咒为题材的恐怖片吧?怎么看都像是一场连环灵异事件的预告啊……”
“……”
夏辉军则已经怵得脸上出现了少许的青色,不敢吱声。
“这是……”在如中邪般的沉默过后,他又怯怯地支吾道,“这就是那个叫丁元的‘独眼鬼’对吧?他这是在遇害后又被做了一只假眼睛吗?就像是真的在做纸扎人那样。”
“简直是做了场‘阴间手术’。”
“所以,关侦探你明白了吧?”
阿冰站在棺材的不远处,小心翼翼地探出头。
关义竹神情凝重地点了点头。他把手托在下巴上,看着棺材中似活非活的尸体眉头紧皱地沉思了起来;过了会,他像是要验证什么似地,手不受控制地慢慢伸进了尸体的“左眼”,拨动着转了几圈后,又把带血的纸眼珠抠了出来。
“——呕——义竹,我突然觉得你有点、可怕。”
“你一个玩《尸体派对》非要玩满所有结局的人少在这边装腔作势,还有你干呕的声音有点假,要跟我多学学精湛的演技。”
阿冰面露痛色地摇了摇手。
“如你所见,还有就是额头和鼻子处有坠崖撞地时留下的伤痕,摔得特别厉害,毕竟是从那么高的地方落下来的。我们最开始把尸体翻过来的时候都差点吓坏了,一张脸像是爆开的石榴,哎呦喂不敢再想了。”
关义竹看了一眼,尸体的脸上的确是有几处醒目的伤口,尽管血渍已经被擦干,但的塌歪的鼻尖和凹裂的头骨还是非常触目惊心。
“除此以外呢?”
“除此以外?……呃,目前没有,我们警署里没有专业的法医,要去省级的公安局里请,请援单才刚刚发出去。”
“尸体坠落的那座山有多高?”
“大概六、七层楼的高度吧。”
“那就很奇怪了。”关义竹看着手中血淋欲滴的纸眼珠,眉头紧皱,“眼睛肯定是在被害人摔死后再放进去的。凶手在山顶上动完手后不急着逃跑,反而还从犯罪的角度来说‘多此一举’地再去接触死者,他胆子很大啊,那么自信没有人会路过看到?”
“现在并不是采摘的季节,而且那块空气不好,很少有人会在墓山附近逗留。”
“那就是说还是有人会指不定撞到看见的对吧?”
关义竹逆向地抓到了重点。
“凶手是个赌怪啊。”夏辉军调侃道。
关义竹把纸眼珠放了回去,对着棺材中的丁元双手合十拜了一下,心中还默念了一声“无意冒犯”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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